大師與瑪格麗特

布爾加科夫

大師與瑪格麗特

大師與瑪格麗特
05月10日 更新
大師與瑪格麗特
Мастер и Маргарита
錢誠
簡體
浙江文藝出版社
1999-04-01

「大師與瑪格麗特」 百科

前蘇聯著名作家布爾加科夫的代表作品《大師與瑪格麗特》中譯本又名《撒旦狂舞》。撒旦即魔鬼,按照《聖經》的記載,魔鬼是上帝的衆子之一,在《約伯記》中,魔鬼就人究竟能否敬神從善的問題同上帝發生了爭執,並在徵得上帝的允許下對上帝自認其在地上最可信賴的僕人約伯進行百般試煉。此後,有關魔鬼試探、考驗世人的內容成爲西方文學史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其中,又尤以兩部作品最爲著名:一部是《浮士德》,另一部就是布爾加科夫的這部長篇小說《大師與瑪格麗特》。 “魔鬼”歷來是作爲“善”的對立面形象出現的。“魔鬼”在文學作品中毫無例外地表現爲一種藐視一切、毀滅一切的否定性力量。歌德《浮士德》中的靡菲斯特是這樣,布爾加科夫《大師與瑪格麗特》中的沃蘭德亦是如此。 “一切都亂套了”,這本是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著名開頭,現在,這句話卻被布爾加科夫原封不動地轉引至《大師與瑪格麗特》,用以表述魔鬼沃蘭德君臨莫斯科後的真實情形。魔鬼沃蘭德在莫斯科剛一現身,就讓大名鼎鼎的“莫文協”主席莫名其妙地送了命,並把雜耍劇院經理扔出了千里之外。緊接着,魔鬼沃蘭德在莫斯科舉行了兩場盛大的“演出”,將莫斯科變成了羣魔亂舞的狂歡之所。最後,魔鬼一行將莫斯科攪得天翻地覆之後,在城市裏燃起一團烈焰,騰空而逝,結束了他們的莫斯科之行! “惡”是魔鬼的本質。作爲一種否定性力量的化身,魔鬼沃蘭德在言行舉止方面保持着惡魔貫有的作風。他說話時總是那樣的尖刻,對一切現存的規範和人性的缺點冷嘲熱諷、不屑一顧;行動時又總是雷厲風行,決不手軟,惡魔本性暴露無疑。但令人感興趣的是,沃蘭德惡魔般的言行非但不給人一種可憎的惡感,反而給人帶來的是一種令人愉悅的喜劇感覺。人們正是藉助魔鬼嬉笑怒罵般的言詞和霸氣十足式的舉動,看到了貌似公允的現存規範的荒謬以及深藏於人性深處的醜陋。 中譯本用《撒旦狂舞》爲小說命名,主要是想表明魔鬼作爲一種否定性力量的存在構成了小說的核心內容,而事實並不盡然。因爲小說的原標題《大師與瑪格麗特》已經清楚地說明了大師與瑪格麗特之間的悽美哀婉的浪漫愛情故事在小說中的重要位置,而且在大師與瑪格麗特的這段愛情中,魔鬼非但不是以一種否定性力量呈現於世人,而恰恰是以一種肯定性力量出現的。 大師不知姓甚名誰,獨居斗室創作一本有關耶穌與彼拉多的小說。瑪格麗特則是一位美麗孤寂的少婦。她與大師的邂逅是命中註定的,而維繫他們之間的感情紐帶就是那篇關於耶穌與彼拉多的長篇小說。他們倆把全身心都沉浸在這部小說中。在小說脫稿後,他們滿懷着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走出他們與世隔絕的斗室,準備開始另一種嶄新的生活。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手捧小說進入生活之時,竟是他們此生結束之日。先是大師的小說被編輯部輕慢地拒絕,繼而報紙上又出現大量惡毒地攻擊、誹謗他的文章。恐懼籠罩着大師,大師開始變得心神不寧,懼怕起黑夜來。每當瑪格麗特晚上離開後,可怕的夢魘就開始折磨大師,即便是他把小說的手稿統統付之一炬也無濟於事。大師的心病越來越重,直至病入膏肓。正當大師與瑪格麗特兩人咫尺天涯、萬念俱灰之際,魔鬼沃蘭德伸出了援助之手。他施用魔法,讓瑪格麗特得以和大師重逢,並且將大師業已焚燬的小說復原得完好如初。不僅如此,魔鬼沃蘭德還提醒大師他的小說並沒有真正寫完,因爲大師關於耶穌與彼拉多的故事,只寫到耶穌殉難,而未提及耶穌死後彼拉多的最後結局。魔鬼沃蘭德知道大師已矢志封筆,不願再提筆寫作,但爲了再次激發起大師的創作激情,沃蘭德在引領大師與瑪格麗特去那“寬恕和永久的樂園”的路上,特意讓大師看到了他筆下的主人公總督彼拉多:在一處岩石裸露、荒涼平展的山頂上,大師筆下的那個彼拉多仍坐在當初處死耶穌的那處荒山的圈椅裏,他的眼睛似乎瞎了,不住地搓手,那雙失明的眼睛凝望着空中的玉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自從他下令處死了耶穌,他就徹底地失眠了,既爲自己犯下的罪過而膽怯,又爲當初未能與那位被自己下令處死的耶穌繼續深談下去而追悔莫及。於是,兩千年來,他就這樣長坐在這個圈椅裏,聽憑悔恨和痛苦噬咬自己的心。如此情形,連一貫爲人作惡的魔鬼沃蘭德,也禁不住要爲這個可憐人向大師求一個情。而大師呢,最終接過了魔鬼的請求,將自由赦免給了那個苦等了“一萬兩千個月夜”的主人公。正是魔鬼,肯定了大師與瑪格麗特之間超凡脫俗的愛情;也同樣是因爲魔鬼,大師的小說纔有了一個完滿的結局。 《大師與瑪格麗特》 (俄)布爾加科夫著 戴驄曹國維譯作家出版社 [color=#1E90FF]老天知道,我是個多少懶惰和希望享受現成的傢伙。就這樣,找來一篇別人的書評,然後丟進來,告訴自己,哈,你看了這本書。看這本書的過程卻不能說我懶惰,N年前在一本不知什麼年代的雜誌上看到這本小說的介紹,說到瑪格麗特帶着大師在城市的上空飛翔,我就被吸引了。要知道,這是一個俄國作家的作品。竟有如此浪漫主義的描寫?讓我太好奇了。從此開始尋找。學校的圖書館找遍了,什麼灰塵旮旯都翻了。竟然沒有?於是跑去登記,希望下一次引進新書時可以把它引進來,讓我第一個給書“開光”。(我還真開過不少的書光。)可惜,喫虧呼聲太微弱,無效,我終於在大學期間沒有看成《大師與瑪格麗特》。可是啊,運氣通常是撞上的。在新華書店翻四折的舊書時,哇塞,竟給我找到了。哈,還只是四折,比一個和路雪的冰琪淋還便宜。說多欣喜有多欣喜。所以說,好東西總是要折磨你一下,然後讓你更珍惜它。如是。[/color] 《大師和瑪格麗特》:水消失在水中 餘華(9月15日14:23)      一九三0年三月二十八日,貧困潦倒的布爾加科夫給斯大林寫了一封信,希望得到莫斯科藝術劇院一個助理導演的職位,"如果不能任命我爲助理導演……"他說,"請求當個在編的普通配角演員;如果當普通配角也不行,我就請求當個管劇務的工人;如果連工人也不能當,那就請求蘇聯政府以它認爲必要的任何方式儘快處置我,只要處置就行……"   作爲一位作品被禁的大師,布爾加科夫在驕傲和克服飢餓之間顯得困難重重,最終他兩者都選擇了,他在"請求"的後面沒有絲毫的乞討,當他請求做一個管劇務的工人時,依然驕傲地說:"只要處置我就行。"   同年四月十八日,斯大林撥通了布爾加科夫家的電話,與布爾加科夫進行了簡短的交談,然後布爾加科夫成了莫斯科藝術劇院的一名助理導演。他重新開始寫作〈大師與瑪格麗特〉,一部在那個時代不可能獲得發表的作品。布爾加科夫深知這一點,因此他的寫作就更爲突出地表達了內心的需要,也就是說他的寫作失去了實際的意義,與發表、收入、名譽等等毫無關係,寫作成爲了純粹的自我表達,成爲了布爾加科夫對自己的紀念。   這位來自基輔的神學教授的兒子,自幼靦腆、斯文、安靜,他認爲:"作家不論遇到多大困難都應該堅貞不屈……如果使文學去適應把個人生活安排得更爲舒適、更富有的需要,這樣的文學便是一種令人厭惡的勾當了。"   他說到做到。無論是來自政治的斯大林的意見,還是來自藝術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壓力,都不能使他改變自己的主張,於是他生活貧困,朋友疏遠,人格遭受侮辱,然而布爾加科夫"微笑着接受命運的挑戰",就象一首牙買加民歌裏的奴隸的歌唱:"你們有權利,我們有道德。"   在這種情況下,布爾加科夫的寫作只能是內心獨白,於是在憤怒、仇恨和絕望之後,他突然幸福地回到了寫作,就象疾病使普魯斯特回到寫作,孤獨使卡夫卡回到寫作那樣,厄運將布爾加科夫與榮譽、富貴分開了,同時又將真正的寫作賦予了他,給了他另一種歡樂,也給了他另一種痛苦。   回到了寫作的布爾加科夫,沒有了出版,沒有了讀者,沒有了評論,與此同時他也沒有了虛榮,沒有了毫無意義的期待。他獲得了寧靜,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寫作。他用不着去和自己的盛名鬥爭;用不着一方面和報紙、雜誌誇誇其談,另一方面獨自一人時又要反省自己的言行。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迫使自己從世俗的榮耀裏脫身而出,從而使自己回到寫作,因爲他沒有機會離開寫作了,他將自己的人生掌握在敘述的虛構裏,他已經消失在自己的寫作之中,而且無影無蹤,就象博爾赫斯寫到佩德羅-達米安生命消失時的比喻:"彷彿水消失在水中。"   在生命的最後十二年裏,布爾加科夫失去一切之後,〈大師和瑪格麗特〉的寫作又使他得到了一切;他虛構了撒旦對莫斯科的訪問,也虛構了自己;或者說他將自己的生活進行了重新的安排,他擴張了想象,縮小了現實。因此在最後的十二年裏,很難說布爾加科夫是貧困的?還是富有的?是軟弱的?還是強大的?   是走投無路?還是左右逢源?   大師和瑪格麗特   在這部作品中,有兩個十分重要的人物,就是大師和瑪格麗特,他們第一次的出現,是在書的封面上,可是以書名的身份出現了一次以後,他們的第二次出現卻被敘述一再推遲,直到二八四頁,大師才悄然而來,緊接着在三一四頁的時候,美麗的瑪格麗特也接踵而至了。在這部五八0頁的作品裏,大師和瑪格麗特真正的出現正是在敘述最爲舒展的部分,也就是一部作品中間的部分。這時候,讀者已經忘記了書名,忘記了曾經在書的封面上看到過他們的名字。   在此之前,化名沃蘭德的撒旦以敘述裏最爲有力的聲音,改變了莫斯科的現實。雖然撒旦的聲音極其低沉,低到泥土之下,但是它建立了敘述的基礎,然後就象是地震一樣,在其之上,我們看到了莫斯科如何緊張了起來,並且驚恐不安。   顯然,布爾加科夫的天才得到了魔鬼的幫助,他飽嘗痛苦和恥辱的內心,使他在有生之年就遠離了人世,當他發現自己討厭的不是幾個人,而是所有的人時,他的內心逐漸地成爲了傳說,在傳說中與撒旦相遇,然後和撒旦重疊。因此可以這樣說,〈大師和瑪格麗特〉裏的撒旦,就是布爾加科夫自己,而大師--這個試圖重寫本丟-彼拉多的歷史的作家,則是布爾加科夫留在現實裏的殘缺不全的影子。   從錢誠先生的漢語翻譯來看,《大師和瑪格麗特》的敘述具備了十九世紀式的耐心,尤其是開始的幾章,牧首湖畔的冗長的交談,本丟-彼拉多對耶穌的審訓,然後又回到牧首湖畔的談話,五十一頁過去了,布爾加科夫才讓那位詩人瘋跑起來,當詩人無家漢開始其喪失理智的瘋狂奔跑,布爾加科夫敘述的速度也跑動起來了,一直到二八三頁,也就是大師出現之前,布爾加科夫讓筆下的人物象是傳遞接力棒似的,把敘述中的不安和恐懼迅速瀰漫開去。   我們讀到的篇章越來越輝煌,敘述逐漸地成爲了集會,莫斯科衆多的聲音一個接着一個地匯入紅場。在魔鬼的遊戲的上面,所有的人都在驚慌失措地搖晃,而且都是不由自主。所發生的一切事都喪失了現實的原則,人們目瞪口呆、渾身發抖、莫名其妙和心驚膽戰。就這樣,當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虛張聲勢都聚集起來時,也就是說當敘述開始顯示出無邊無際的前景時,敘述斷了。   這時候大師和瑪格麗特的愛情開始了,強勁有力的敘述一瞬間就轉換成柔情似水,中間沒有任何過渡,就是片刻的沉默也沒有,彷彿是突然伸過來一雙纖細的手,"咔嚓"一聲扭斷了一根鐵管。   這時候二八三頁過去了,這往往是一部作品找到方向的時候,最起碼也是方向逐漸清晰起來的時候,因此在這樣的時候再讓兩個嶄新的人物出現,敘述的危險也隨之誕生,因爲這時候讀者開始瞭解敘述中的人物了,敘述中的各種關係也正是這時候得到全部的呈現。敘述在經歷了此刻的複雜以後,接下去應該是逐漸單純地走向結尾。所以,作家往往只有出於無奈,纔會在這時候讓新的人物出來,作家這樣做是因爲新的人物能夠帶來新的情節和新的細節,將它們帶入停滯不前的敘述中,從而推動敘述。   在這裏,大師和瑪格麗特的出現顯然不是出於布爾加科夫的無奈,他們雖然帶來了新的情節和新的細節,但是他們不是推動,而是改變了敘述的方向。這樣一來,就註定了這部作品在敘述上的多層選擇,也就是說它不是一部結構嚴密的作品。事實也正是如此,人們在這部作品中讀到的是一段又一段光彩奪目的篇章,而章節之間的必要連接卻顯得並不重要了,有時候甚至沒有連接,直接就是中斷。   布爾加科夫在豐富的慾望和敘述的控制之間,作出了明智的選擇,他要表達的事物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敘述的完美必然會破壞事實的豐富,他乾脆放任自己的敘述,讓自己的想象和感受盡情發揮,直到淋漓盡致之時,他纔會做出結構上的考慮。這時候大師和瑪格麗特的重要性就顯示出來了,正是他們的愛情,虛幻的和抽象的愛情使《大師和瑪格麗特》有了結構,同時也正是這愛情篇章的簡短,這樣也就一目瞭然,使結構在敘述中浮現了出來,讓敘述在快速奔跑的時候有了回首一望,這回首一望恰到好處地拉住了快要迷途不返的敘述。   《大師和瑪格麗特》似乎證明了這樣一種敘述,在一部五百頁以上的長篇小說裏,結構不應該是清晰可見的,它應該是時隱時現;它應該在敘述者訓練有素的內心裏,而不應該在急功近利的筆尖。只有這樣,長篇小說裏跌宕的幅度遼闊的敘述纔不會受到傷害。   大師和瑪格麗特,這是兩個雕像般的人物,他們具有不可思議的完美,布爾加科夫讓他們來自現實,又不給予他們現實的性格。與柏遼茲、斯喬帕、瓦列奴哈和裏姆斯基他們相比,大師和瑪格麗特實在不象是莫斯科的居民。這並不是指他們身上沒有莫斯科平庸和虛僞的時尚,重要的是在他們的內心裏我們讀不到莫斯科的現實,而且他們的完美使他們更象是傳說中的人物,讓人們覺得他們和書中的撒旦、耶穌還有本丟-彼拉多一樣古老,甚至還沒有撒旦和耶穌身上的某些現實性,而大師筆下的猶太總督本丟-彼拉多,倒是和今天的政治家十分相近。   布爾加科夫在描敘這兩個人時,顯然是放棄了他們應該具有的現實性!因爲在《大師和瑪格麗特》裏,我們已經讀到了足夠多的現實。在柏遼茲、裏姆斯基這些莫斯科的平庸之輩那裏,布爾加科夫已經顯示出了其洞察現實的天才,可以說是我們要什麼,布爾加科夫就給了我們什麼。就是在撒旦,在耶穌,在本丟-彼拉多那裏,我們也讀到了來自人間的沉思默想,來自人間的對死亡的恐懼和來自人間的如何讓陰謀得以實現。   在長達十二年的寫作裏,布爾加科夫有足夠多的時間來斟酌大師和瑪格麗特,他不會因爲疏忽而將他們寫得象抒情詩那樣與現實十分遙遠。當然,他們也和現實格格不入。布爾加科夫之所以那樣,就是要得到敘述上的不和諧,讓大師和瑪格麗特在整個敘述中突出起來,然後,正象前面所說的那樣,使結構在敘述中得到浮現。   在《大師和瑪格麗特》裏,作爲一個作家,大師與現實之間的唯一聯繫,就是他被剝奪了發表作品的自由,這一點和布爾加科夫的現實境況完全一致,這也是布爾加科夫自身的現實與作品之間的唯一聯繫。這樣的聯繫十分脆弱,正是因爲其脆弱,大師這個人物在布爾加科夫的筆下才如此虛幻。   在這裏,布爾加科夫對自己的理解產生了虛幻,或者說他寧願虛幻地去理解自己。現實的壓制使他完全退回到了自己的內心,接着又使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命運,他將自己的命運推入到想象之中。於是出現了瑪格麗特,這個美麗超凡的女子,與大師一樣,她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兩個同樣的人在莫斯科的某一個街角邂逅時,都是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內心,愛情就這樣開始了。   瑪格麗特的出現,不僅使大師的內心獲得了寧靜,也使布爾加科夫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安慰。這個虛幻的女子與其說是爲了大師而來,還不如說是布爾加科夫爲自己創造的。大師只是布爾加科夫在虛構世界裏的一個代表:當布爾加科夫思想時,他成爲了語言;當布爾加科夫說話時,他成爲了聲音;當布爾加科夫撫摸時,他成爲了手。因此可以這樣說,瑪格麗特是布爾加科夫在另一條人生道路上的全部的幸福,也是布爾加科夫在現實與寫作之間的唯一模糊之區。只有這樣,布爾加科夫才能完好無損地保護住了自己的信念,就象人們常說的這是愛情的力量,並且將這樣的信念繼續下去,就是在自己生命結束以後,仍然讓它向前延伸,因爲他的另一條人生道路沒有止境。   所以當大師的完美因爲抽象而顯得蒼白時,瑪格麗特的完美則是楚楚動人。   對布爾加科夫來說,《大師和瑪格麗特》中的大師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結構的需要,瑪格麗特就不僅僅是結構的需要了,她柔軟的雙肩同時還要挑起布爾加科夫內心 重的愛情。   於是她不可逃避地變得極其憂鬱,她的憂鬱正是大師--其實是布爾加科夫-- 給予的,是大師在鏡中映出的另一個人的現實造成的。瑪格麗特被撒旦選中,出來擔當魔鬼晚會的女主人,這位一夜皇后在布爾加科夫筆下光彩照人。雖然在這輝煌的篇章裏,有關瑪格麗特最多的描繪是她的視線,讓她的視線去勾勒晚會的全部,也就是說在這個篇章裏主要出現的都是別人,瑪格麗特出現的只是眼睛,然而這正是人們常說的烘雲托月,布爾加科夫向我們證明了烘雲托月是最能讓女人美麗,而且也是女人最爲樂意的。   不久之後,瑪格麗特開始在天空飛翔了,這又是一段美麗無比的描敘,讓瑪格麗特的身體在夜空的風中舒展開來,虛幻之後的美已經無法表達,只有幾聲嘆息來濫竽充數。飛翔的最後是看到了一條月光鋪成的道路,這條道路來自於遙遠的月亮,在月光路上,瑪格麗特看到本丟-彼拉多拚命地追趕着耶穌,大聲喊叫着告訴耶穌:殺害他的不是本丟-彼拉多。   作家就是這樣,窮盡一生的寫作,總會有那麼一、兩次出於某些隱祕的原因,將某一個敘述中的人物永遠留給自己。這既是對自己的紀念,也是對自己的獎勵。布爾加科夫同樣如此,瑪格麗特看上去是屬於《大師和瑪格麗特》的,是屬於所有閱讀者的,其實她只屬於布爾加科夫。她是布爾加科夫內心的所有愛人,是布爾加科夫對美的所有的感受,也是布爾加科夫漫長的人生中的所有力量。在瑪格麗特這裏,布爾加科夫的內心得到了所有的美和所有的愛,同時也得到了所有的保護。瑪格麗特在天空的飛翔曾經中斷過一次,就是爲了大師,也就是布爾加科夫,她在莫斯科的上空看到了傷害大師的批評家拉銅斯基的住所,於是她毅然中斷了美麗的飛翔,降落到了拉銅斯基的家中,將所有的仇恨都發泄了出來。事實上她的仇恨正是布爾加科夫的仇恨,而她的發泄又正是布爾加科夫內心深處對自己的保護。有時候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幽默與現實   可以說,《大師和瑪格麗特》的寫作,是布爾加科夫在生命最後歲月裏最爲真實的生活,這位幾乎是與世隔絕的作家,就是通過寫作,不停的寫作使自己與現實之間繼續着藕斷絲連的聯繫。   在卡夫卡之後,布爾加科夫成爲二十世紀又一位現實的敵人,不同的是卡夫卡對現實的仇恨來源於自己的內心,而布爾加科夫則有切膚之痛,並且傷痕累累。因此,當他開始發出一生中最後的聲音時,《大師與瑪格麗特》就成爲了道路,把他帶到了現實面前,讓他的遺囑得到了發言的機會。   這時候對布爾加科夫來說,與現實建立起什麼樣的關係就顯得極其重要了,顯然他絕不會和現實妥協,可是和現實劍拔弩張又會使他的聲音失去力量,他的聲音很可能會成爲一堆謾罵,一堆哭叫。   他兩者都放棄了,他做出的選擇是一個優秀作家應有的選擇,最後他與現實建立了幽默的關係。他讓魔鬼訪問莫斯科,作品一開始他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他要講述的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故事,他要告訴我們的不是個人的恩怨,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現實,這樣的現實不是人們所認爲的實在的現實,而是事實、想象、荒誕的現實,是過去、現在、將來的現實,是應有盡有的現實。同時他也表明了自己的內心在仇恨之後已經獲得了寧靜。所以,他把撒旦請來了。撒旦在作品中經常沉思默想,這樣的品格正是布爾加科夫歷盡艱難之後的安詳。   因此,布爾加科夫對幽默的選擇不是出於修辭的需要,不是敘述中機智的諷刺和人物誚皮的發言。在這裏,幽默成爲了結構,成爲了敘述中控制得恰如其分的態度,也就是說幽默使布爾加科夫找到了與世界打交道的最好方式。   正是這樣的方式,使布爾加科夫在其最後的寫作裏,沒有被自己的仇恨淹沒,也沒有被貧究拖垮,更沒有被現實欺騙。同時,他的想象力,他的洞察力,他寫作的激情開始茁壯成長了。就樣,在那最後的十二年裏,布爾加科夫解放了《大師和瑪格麗特》的敘述,也解放了自己越來越陰暗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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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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